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桐沙·疑鬼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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桐沙·疑鬼神

9號機房鉛門緩緩打開,醫生在裏頭揚聲喊家屬進去接人。

方蕭西當即沖進去,把鐘鳴推出來。

鐘鳴坐在輪椅上,額頭和右腳都纏著紗布,感嘆:“長這麽大,我還是第一次做磁共振,那個圓環挺有科技感的,像科幻電影裏的時空穿梭機。”

方蕭西看見紗布上的滲血,眼眶又紅了:“都怪我……如果不是我讓你來學校,你就不會因為救我受傷。”

“我這不是好好的嗎,”鐘鳴寬慰道,“起碼比他幸運多了。”

方蕭西順著鐘鳴目光看去,一位工人正躺在推床上哀叫,膝關節以下的褲管塌空,盡管做了簡單止血包紮,汙糟還是觸目驚心。

她難受地撇開眼,擦掉眼淚:“你下次別這樣了,自己的安全最要緊。”

“再來一次,我可能還會做出相同的選擇,就算是陌生人也一樣。沒辦法,腳有自己的想法。”

鐘鳴笑著翹翹腳趾頭,像是要逗她開心。

”腦子還懵著呢,反應過來已經把你護在身下了。”

他越輕描淡寫,方蕭西越是內疚。

抓過他的手仔細翻看:“別的地方還有傷嗎?有沒有哪裏不舒服?”

“沒事,一些小擦傷。就是頭還有點暈。”

程見舟取回報告,看見方蕭西正拉著小男友的手難舍難分,冷嗤一聲,推了下她的肩,把人轉過去:“走了,去骨科門診。”

周震天說:“我去掛號吧,你帶你弟先去候診室。”

鐘鳴吃驚。

他什麽時候成別人弟弟了?

鐘鳴偏頭,端詳著方蕭西身側那個陌生青年,確定不認識,臉上閃過一絲疑惑。

方蕭西垂手朝他輕擺,他便什麽都沒說。

程見舟倒是神色自若:“不用。就借用下那裏的地方,會有醫生來看。”

周震天悟出他有人脈,喜上眉梢:“好好,那敢情好啊。”如果臨時掛號,不加錢買黃牛票,輪到他們都到猴年馬月去了。

大醫院,人情才是硬通貨。

“哥哥。”

去的路上,方蕭西追上程見舟,忐忑不安地問,“你跟程叔叔說了?”

“你覺得我會讓他知道?”

方蕭西放心地松口氣。

正要回去從周震天那兒接手輪椅,後衣領被攥住,往左側拽。

程見舟:“這邊,白癡。”

周震天握著輪椅把手,感慨:“你哥脾氣還挺大。”

鐘鳴:“……”

彭和楚正在寫術前小結,接到電話後把活給規培生。出了病區,大步流星走進一間閑置診室。

程見舟把報告單遞過去:“看看,情況怎麽樣。”

“我在電腦上看過片子了。右腿脛骨遠端不完全性骨折,問題不大,腦子沒事兒就行。”

方蕭西憂心忡忡:“可是他說頭暈。”

“輕微腦震蕩,不用管,休息一陣子就好了。”

彭和楚讓鐘鳴坐起來,蹲下拆他腿上的紗布,“其它都是皮外傷,要處理的就一個骨裂。”

鐘鳴右踝處有道擦傷,血跡已經幹涸。

彭和楚隨手用碘伏做了簡單消毒,給小腿做了幾項專科查體,直起身:“保守治療就行。先外固定三周,三周後再來門診覆查攝片。”

周震天樂呵呵說:“在醫院有熟人辦事就是方便。”

彭和楚蹲下來給鐘鳴骨折部位上夾板,挺誠懇地說:“您是西西老師,下次有機會來我們科住院,我給您VIP待遇,保證讓您有賓至如歸的感受。”

周震天嘴角一頓:“好意我心領了。”

他扭頭對方蕭西說:“老師先回學校了,你再陪會兒你哥,今天就不用來上課了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方蕭西點頭,“周老師再見。”

周震天一走,彭和楚謔程見舟:“我怎麽不知道程主任又多一兒子?”

“狗屁兒子,”程見舟說,“我妹男朋友,演戲給她老師看呢。”

“西西你早戀哦。”彭和楚看向方蕭西,促狹地眨眨眼。

方蕭西臉沒由來一熱。

“該說不愧是兄妹嗎,開竅都這麽早。”

彭和楚利索地纏著繃帶,“對了,你哥高中時還因為一特漂亮的女生和別人打起來過,英雄救美,廣為流傳,這事兒你不知道吧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說起來也是挺搞笑的,”彭和楚來了興致,“那天——”

程見舟拉了張椅子坐下,腳一擡剛好踹到彭和楚屁股:“能不能閉嘴,別和她講這些。”

方蕭西說:“我哥哥脾氣就是這樣,你不要理他。”

程見舟:“你脾氣很好?”

彭和楚聳肩:“你看吧,我就說你們倆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”

程見舟:“一對什麽?”

“冤家。”

“嘶......”鐘鳴眉頭微蹙。

方蕭西脫口而出:“輕點兒。”

“心疼了?”彭和楚挑眉,扣子固定好繃帶,拍拍他的腿肚子,“好了小夥子,站起來走兩步。”

鐘鳴撐著床站起來,右腳小心翼翼觸地。

方蕭西眼尖瞥見墻角有副拐杖,給他拿過去。

鐘鳴撐著拐杖慢慢從診室一頭走到另一頭。

彭和楚雙手插兜,頗為滿意地頷首:“家裏有鈣片不?每天嚼兩片。盡量床上躺著,沒事別瞎溜達。拐杖是患者落這的,積灰好幾年了,你先拿去用。記得還回來啊,丟了我可是要找你賠的。”

鐘鳴看了眼他的銘牌:“謝謝彭醫生。”

“別謝我,要謝謝你小舅子,他的面子大。”

“別,受不起。”程見舟站起來,指間勾著車鑰匙,對鐘鳴晃晃,“回哪兒?我送你。”

“微風公寓,天河工業園附近。”鐘鳴頓了頓,又改口,“還是先去裕湖大學吧,我請個假,拿幾本書再回去。”

程見舟多看他兩眼。

“校友?”

鐘鳴一怔:“你也是裕湖的?”

“嗯。”

“醫學院的嗎?”

“航院。”

“我倒是想拐來當師弟,這小子不願意。”彭和楚嘆惋,“這麽好的資源,可惜啊可惜。”

鐘鳴:“我當初也想過報臨床醫學,姑姑不讓,說醫生太辛苦。”

“你姑姑也是醫生?”

“不是,護士。”

鐘鳴還想說什麽,彭和楚褲兜裏手機鈴響,他拿起看了看,掛斷:“手術室來催了,我先走了。”

說著拉開抽屜,拿出一摞診斷證明書,撳筆刷刷刷寫下處理意見,撕給鐘鳴,“上面建議休養的天數我空著,你自己挑個數填,然後去蓋章,地方程見舟知道。”

鐘鳴茫然:“還能這樣?”

彭和楚拍拍他的肩:“行醫要講究人文關懷嘛,這還是你未來的岳父告訴我的。”

鐘鳴突然幹咳。

彭和楚哈哈大笑,朝程見舟揮揮手,推門而出。

送完鐘鳴回來已經是傍晚時分,天邊塗抹著大片暮雲,月色清涼。

方蕭西站在家門口,低頭找到鑰匙,插入鎖孔。

轉了轉,手感艱澀,僅半圈鑰匙便卡死不動了。

她打開外壁燈,這才發現壞了很久的電子鎖已經換新,不需要鑰匙了。

方蕭西熟練地輸入密碼,顯示錯誤。

她以為自己按錯了,又慢速輸了一遍。

還是錯誤。

“0207。”

程見舟停完車,靠著墻壁看她屢試屢錯,報了串數字。

方蕭西邊按邊說:“你為什麽要設成自己生日,很容易被熟人猜到。”

“媽媽設的,我有什麽辦法。”

方蕭西抿著唇,推門換鞋子。

客廳裏,楊典敷著面膜和程徊南視頻。兩人似乎已經和好如初,說說笑笑。

聽見玄關傳來動靜,楊典把電腦屏幕翻轉,招手說:“阿圓,西西,過來和爸爸打聲招呼。”

方蕭西跑過去,坐在沙發上,雙手按住膝蓋,很乖巧:“程叔叔晚上好。”

程見舟敷衍地在攝像頭前晃了晃:“爸。”

方蕭西見視頻裏艷陽高照,好奇問:“程叔叔,你在國外嗎?”

程徊南:“對。參加胸外科協會年會,要在這邊待上一周。”

鏡頭外有人喊“老程釣魚去”,他應了聲,跟家人掛斷視頻。

楊典和程徊南聊得盡興,倒把做飯的事忘了。

她合上電腦:“今天出去吃晚飯,你們想吃什麽?”

“媽媽,”方蕭西撒嬌,“我想吃羊肉火鍋。”

楊典看向程見舟:“阿圓你呢?”

程見舟拿著手機,低頭回朋友消息:“都行。”

楊典低頭翻找美食app上的餐廳:“金翅路新開了家墨西哥餐廳,評價很不錯,訂這個吧。”

“那羊肉火鍋呢?”

“你哥哥吃不了辣,”

楊典拎起包,挽過女兒胳膊,“這回遷就他。媽媽下次單獨帶你去吃火鍋,明天就去,怎麽樣?”

“我不去了。”

方蕭西慢慢抽出手,別在背後退了兩步:“你和哥哥去吧。”

“不高興了?”

楊典笑著說,“我沒有偏心意思。你前幾天剛吐過,吃辣的傷胃。”

“我沒有不高興。我就是,”方蕭西頓了頓,“就是突然想減肥。”

“身上沒二兩肉,減什麽?”

楊典捏了捏她的臉,嗔怒道,“你就是經常不好好吃飯,營養跟不上,才會到現在都沒——”

意識到程見舟也在,剎住了話。

方蕭西轉身上樓。

楊典又上去勸了一回,好說歹說,她就是犟著不肯出門。

楊典氣得不行,忍不住把包摜在地上:“這不吃那不吃,那以後也別吃我做的飯了!”

“好啊。”方蕭西坐在書桌前,翻開歷史課本,頭也不回,“不吃就不吃,反正你也不是為我做的。”

楊典臉色一沈。

包的扣子被摔開,零碎物件灑了一地。

程見舟彎腰把東西撿起來,放回包裏遞給楊典,笑道:“走吧,她願意待家就待家,不就是羊肉火鍋,打包回來就是。”

“不需要。”

方蕭西拍下筆,站起來把兩人推出去,狠狠關上門。

她背抵著門,直到腳步聲漸遠,這才吸吸鼻子坐回書桌前。

拿起筆,心無旁騖地寫作業。

夜深人靜,方蕭西為最後一道簡答題畫上規整的句號,伸了個懶腰,把明天要帶的課本和文具整理進書包,關掉臺燈去洗澡。

“哢嗒。”

樓下傳來開門聲。

方蕭西用腳趾想,都知道媽媽此刻一定親昵挽著程見舟胳膊,連說帶笑進門,吃飽喝足,根本就想不起她還有個大冬天在家受饑挨餓的女兒。

她捂著耳朵踏入浴室,給自己放了一缸熱水。

心情不好的時候,她就喜歡泡澡,躲在綿密泡沫裏,有種被蠶繭裹住的安心感。

方蕭西坐進熱水中,手機橫放在置物架上,找到何霏推薦的懸疑短片,邊泡邊看。

短片二十分鐘的時長,結局也很應景的在浴室。

主角在淋浴,腳邊的地漏蓋突然動了動。鏡頭轉向霧氣茫茫的鏡子,鏡中正在洗澡的人不翼而飛。

最後的畫面定格在黕黑的地漏孔上,不斷放大,直到屏幕上映出一雙眼睛。

方蕭西差點驚叫起來,那雙眼睛也驚恐地瞪著她。

是自己的。

虛驚一場。

她松了口氣,神經松懈下來,背靠著浴缸,腳放松地伸直,整個人往泡沫深處浸了浸。

突然,腳趾頭碰到排水孔。

小而圓的孔洞,瞬間讓她回想起片子裏的地漏孔。她猝然站起來,扯過浴巾胡亂擦兩下身子,套上睡衣就出去了。

按住扶手探頭往樓下看了眼,燈是關著的,寂靜無聲。

沒人回來過,難道之前的聲音是她幻聽?

“媽媽?”

方蕭西吞吞唾沫,喊了一聲。

封閉樓層內傳來混沌回音,像是有人捏著嗓子學她說話。

她打開樓道燈和一樓所有的燈,空無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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